蓝杨村,梦春园。
马五带人把舞场的唱机拆了,交给李伴峰处置。
小川子心疼啊。
这是妙声唱机行的杰作,这么好的工法,在普罗州太难找了。
“五爷,没了唱机,这还叫什么舞场?干跳么?”
马五转脸看向舞场一角:“乐队不正练着呢么?”
他在蓝杨村攒了一支小乐队,有提琴,有号管,能奏西洋乐,有扬琴,有琵琶,也能奏民乐。
梆!梆!梆!扑啦啦~
小号冒泡了。
川子连连摇头道:“五爷,这能听么?”
“本来会跳舞的就没几个,凑合听着吧,”马五倒是看得开,“你去绿水城一趟,找邱大管家,告诉他留神唱机,有凌家的钩子。”
……
百乐门,陆源海带人来拆唱机,杨岩铮急了:“二少爷,您这是做什么?”
陆源海道:“唱机这东西,杂音太大,听着不顺耳朵,以后都换成乐队。”
大舞场里没有唱机,那么大的空间,唱机的动静也不够。
陆源海让人把圆舞厅和名伶厢房的唱机都拆了。
杨岩铮拼命劝阻:“二少爷,这事还是和二小姐商量商量。”
“不用商量,乐队我都给你雇好了。”
“圆舞厅也就将就了,这名伶厢房,它,它特殊呀。”
“怎么就特殊了?”
杨岩铮急了:“您也常来百乐门,名伶厢房是歌后单独献唱的地方,
单独献唱,她,她就得做事,她这边做事,那边带个乐队,这合适么?”
陆源海笑道:“怎么就不合适?我一会就做给你们看,有个乐队在旁边,有情调,还有力气。”
杨岩铮说什么都没用,这是猴子邱的命令。
猴子邱站在宅邸大厅,看着宅子里的唱机。
当初陆东良出事,等猴子邱赶到的时候,唱机里还放着曲子,放着陆东良最喜欢听的那首《梦中人》。
何玉秀在千悦楼找陆东俊理论,陆东俊假扮成陆东良,到千悦楼赴宴,千悦楼也放着曲子,放着何玉秀最喜欢的《月圆花好》。
这是猴子邱亲眼所见的事情。
还有一件事情是他听说的。
陆东俊在江源皮厂杀了经理,漏了行迹,当时经理的办公室里也在放曲子,放着一首《太平春》。
普罗州的唱机,一大半出自妙声唱机行。
从他们家里出来的唱机看来都有钩子。
这些事都在凌家的掌控之下。
陆东良、陆东俊很可能都死在凌家手上。
凌家到底怎么崛起的?
报纸、歌舞、电影,这些生意怎么就一点点全都落在了凌家手上?
这些事,陆东良或许知晓,但猴子邱还真就没有关注过。
眼下倒是有个好消息。
凌妙文死了。
谁把他给做了?
百花门?
张秀玲有这个实力么?
何家和凌家在海吃岭的生意上不太和睦,难道是何家做的?
有可能。
能悄无声息杀了凌妙文,在普罗州,除了陆家,也只有何家能做到。
凌妙文的死因暂且不管,但报纸的生意,得让陆源山尽快抢过来,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。
猴子邱吩咐人把唱机拆了,大夫人段少霞下了楼梯,叹口气道:“东良以前最喜欢听曲子,他要是看见这唱机没了,肯定得数落伱两句。”
猴子邱俯身施礼:“老爷怎么数落,我都听着,但这东西不能留。”
段少霞笑一声道:“我跟你说笑,你还当真了,这种祸害,老爷怎么可能把它留下,
这次多亏了君洋这孩子送信,否则咱家还难说要在东西上吃多少亏,
君洋是个好孩子,他在蓝杨村那破地方,挣几个钱也不容易,
我听说他还欠了御坊斋不少债,估计就是为了给咱们凑那一万大洋,
志恒啊,我一个女人家,不该掺和生意上的事,今天厚着脸皮求你一回,以后别收君洋的花红了。”
猴子邱点头道:“都听夫人的。”
“抽空叫君洋过来吃顿饭。”说话间,段夫人帮邱志恒整理了一下衣领,转身上了楼。
这个动作有点奇怪,有点逾规越矩。
邱志恒愣了片刻,脸颊红了。
这是怎么了?
我怎么能……
邱志恒揉揉额头,尽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。
他又想起了马五,微微点了点头。
马五确实是个好孩子,改天确实该请他吃顿饭。
要是那位小兄弟也能来就好了。
……
李伴峰坐在随身居里,正在唱机身边吹风。
拆了两架风车唱机,其中一架让红莲炼化了,交给了娘子,娘子进化出了风扇功能。
另一架唱机没炼化,留在了随身居里。
“娘子,这东西还留着做什么?”
“有用处的,上边的钩子已经被我摘掉了,以后相公可以把这东西带出去,替小奴做些事情。”
“这只是一架普通的唱机,能做什么事情?”
“我在这家唱机上留了点灵性,能帮相公清理一下地头,我之前刻制的那张唱片,法力用了九成,再想杀人是不济了,但摘钩子还够用,
相公,你只要推着这架唱机,放上之前那张唱片,在你地盘上四下走一圈,能把所有钩子都摘掉,
但是唱过一首歌,就得让这唱机休息三天,相公要想多摘几个钩子,还得走快些。”
“走快些,这个……挺难的!”
李伴峰本想说这个容易,话到嘴边,赶紧吞了回去。
唱机用一张唱片,直接毙敌,这是她的杀招之一。
但这个杀招的原理是什么,李伴峰到现在也没弄清楚。
“娘子,你那杀招到底是什么奥妙,能告诉我么?”
“喂呀相公,咱们两夫妻不分彼此,有什么不能说的,这手段的奥妙在于刻一张好唱片,循着钩子往回找,狠狠捅对家一刀。”
“捅死他了么?”
“让小奴闻闻先。”唱针在唱片上游走,唱机闻了片刻,唱道:“死了一个,还有一个活着。”
“这都能闻出来?”
“唱片上有血腥气。”
李伴峰拿着唱片闻了半天,没闻出味道。
“娘子,如果想再用一次这个技法,需要多长时间?”
“得让小奴恢复一阵,想当年,小奴体魄健全时,有两三个月就够了,如今却难说,这还得要看相公手段。”
看我手段?
李伴峰一怔,难道娘子最需要的是我么?
把娘子服侍好了技法恢复的就快么?
之前的手段还不够么?
我是不是还得找马五学点特殊的技巧?
比如说把机油烧热一点?
“娘子,你想要的手段是……”李伴峰紧张的问道。
“喂呀相公,你得买菜呀,小奴吃得好,复原的才快。”
“好。”
“相公,你怎地了,说话怎么有气无力?”
“我挺好,真的……娘子,你把这技法教给我吧。”
“相公不要着急,现在你还学不会这技法,等你修为到了火候,小奴再教你不迟。”
死了一个,还有一个活着。
活着的那个是谁?
……
越州三院,医护人员挤满了病房。
何家庆的病床上有血迹,血迹从何而来,尚不知晓。
暗星局收到了消息,让大头过来看看。
大头问了主治医师,主治医师的答复是:“何家庆昨晚体征出现了异常,病床上还有血迹,原因不明。”
“你说体征异常,有没有可能是医疗设备受到了干扰?”
“不排除这种可能,但我对设备的可靠性有信心。”
大头点点头:“我会把这个情况告诉局里。”
等医护人员散去,大头在病房里待了片刻。
原本在病床上昏睡的何家庆突然睁开了眼睛,眼珠朝着公园的方向转了转。
大头没出声,默默离开了医院。
……
深夜,大头来到了花湖公园,走到了洋楼后边,一步一步朝着那正在哭泣的女子走去。
地面下陷,大头潜入了水中。
他没往湖底去,他确认了一下方向,一直朝着南边游。
搏击者(武修)体魄好的惊人,他很快游到了岸上,坐在岸边,大口的喘息。
这不是他第一次上岸,何家庆之前教过他方法。
坐在岸边四下环顾,周围只有一片黑暗和荒凉。
远处有一抹篝火,大头循着火光走了过去。
何家庆坐在火堆旁,笑道:“谢谢你,今天帮我遮掩了过去。”
大头摇摇头:“怕是遮掩不过去,医院给局里打了电话,把你的情况告诉给了陈队,
他留意你很久了,可能会找医者来查探你的情况。”
“医者?你说的是药修吧?什么层次的?”
“按照对你的重视程度,估计来人不会低于六层。”
“六层倒是不怕。”
“你还是小心点好,我担心那医者会带禁物过来。”
“禁物,不就是法宝么?那也要看什么层次的法宝。”
“层次不会低,总之你多加小心。”
何家庆慨叹一声道:“看来我还真得病一场。”
大头沉默良久,劝了何家庆一句:“你还是回普罗州吧,这样瞒下去不是办法。”
何家庆摇头:“我还不能走,我还有事情没办完。”
“什么事情?”
“我想让该体面的人,活的体面一点,就像你。”
“我,挺好的,”大头低头道,“局里对我挺好,我是特殊的人,局里没有歧视过我。”
“为什么要歧视你?”
“我不一样,不是正常的人,我以前在工作中错手杀过人,我不是有心的,但我控制不了自己,
我这类人就是这样,是隐患,是祸害,是这个世界上的威胁,我这样人该被清除掉,但局里不抛弃,不放弃,给了我一条出路,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。”
何家庆皱眉道:“局里是这么教你的?”
大头看着何家庆:“难道不对么?”
“不对!”何家庆摇头道,“你不是祸害,不是隐患,也不是威胁,你是这个世界的精英,
你控制不住力量,是因为你的天赋太好,而你的天赋没有得到合理的培养和引导,
你理应得到应有的尊重和体面,你并不需要别人施舍给你出路,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。”
大头没说话。
何家庆笑了:“看你这么憔悴,这两天睡得不好吧?”
“老婆上班的地方有点远,每天得早起开车送她上班。”
何家庆思索片刻道:“我听说那家酒店过两天要分宿舍,离酒店很近,让你老婆挑个好位置。”
大头眼睛一亮:“多大的宿舍?”
“一百二上下,三室一厅,你们都搬过去吧,你孩子小学还没毕业,但我听说那附近的小学也不错。”
大头的眼神又黯淡下来:“我孩子的学区,不在那里……”
“酒店给解决学区,初中能解决,小学更好说,”何家庆起身道,“走吧,咱们四下转转,我对这也不是太熟。”
分宿舍,分三室一厅。
小学的学位也给解决。
大头不是傻子。
他知道这是何家庆在帮他。
他仰脸看着何家庆:“我,我不能再……我欠你太多了。”
“别说什么欠,咱们兄弟之间别说这些,”何家庆拉起了大头,“我把你当兄弟,我就想让你活的体面点。”
兄弟……
到了大头这个年纪,这个词让他觉得有些陌生。
“那什么,我……”
何家庆指指自己的耳朵:“你以后说话能不能大声一些,我聋了一只耳朵,彻底聋了,已经不能复原了。”
……
处置了凌妙文的后事,凌妙声回到唱机行,拿着鸡毛掸子,逐一打扫着每一架唱机。
有些消息他已经收到了,他的唱机行今后很难再有生意,甚至过不了多久,陆家就会找上门来。
“二哥,接下来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置?”老三凌妙影来了。
“我打算?”凌妙声冷笑一声,“我怎么打算重要么?你和大哥做事,什么时候问过我?”
“现在这不是问你来了么?大哥没了,咱们凌家可就要遭殃了。”
凌妙声叹口气道:“我不让你们在我的唱机上挂钩子,你们不听,现在我这摊子买卖彻底完了,
咱们本本分分的做生意,有什么不好?你们闹出这些事情到底为了什么?”
凌妙影沉下脸道:“二哥,说话看良心,咱们兄弟要一直本本分分,早就饿死在街边了,
大哥走了,就快轮到咱俩了,你要想本分,咱们就在这等死,要是想通了就去大宅找我!”